【棣夏】初见 ‖朱棣×夏原吉
不知道在乱写些什么,大概就是脑补了棣夏洪武时期早有jq的前缘,暂时没想好系列名,就先这样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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声声箭啸刺破长空,年轻人手中的弓矢却与他势不两立,乱挤在箭靶各处,偏不向靶心扎根。
洪武二十五年五月初,已入初夏,天却雾蒙蒙的。
南京城南大校场的射圃内,一众身着便装的监生手持弓箭,正听长官宣告今日射箭的名次。
“夏原吉,第三十二名。”
在场共不过四十余人,被念到名字的青年苦笑,他一向才学过人,在太学的课业每每拔得头筹,可这弓矢武事于他一个文人而言,着实有些为难。
“夏维喆啊夏维喆,尔等虽非武人,却应该通射艺,若是把你读书的天资匀几分就好了,听说你在太学,别人三五日背下的书,你一日便背下了,怎么一到了这里就什么都不会了似的。”
夏原吉的才智慧秀皆长在了读书上,于此之外的武事实在是一窍不通。教习长官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训令他无奈,父祖皆是读书人,先父早逝,母亲含辛茹苦操持全家,他只能与书为伴,勤学苦读,与其他家境优渥的生员不同,家中并无余财供他习学射艺。
今年二月,圣上谕令国子监生每逢朔望便要在射圃习射,以成六艺之精,还要定期考核,因此,这还是夏原吉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操弓弄矢。
“学生知道了,学生会勤加练习的。”
此刻已午时,监生们各自收拾行装离开,夏原吉却兀自站在校场内,一遍遍回忆教习传授的动作,拾起一支箭对准靶心射去,可仍然不甚理想。
“驾——”
耳边骤然呼啸起马蹄声,身后的尘土在日光映射间激荡起黄雾,一匹白马奔驰而来,还未看清远处纵马而来的人影,只见马背上的身影弯弓饮羽,在跃动的骏马之上便一击正中靶心。
还未等夏原吉反应过来,第二支箭如破云鹰般再次飞来,竟与上一支箭心交汇在一点,两支箭不分彼此地双双落在艳红色的靶心处,刺出深深的痕迹。
“好弓法啊。”
夏原吉瞩目兴叹,来人身后跟着几名健壮的青年侍从,一行人下马徐行,才发现此刻靶场上还有一文弱书生。
“足下是习射的监生吧,怎么这个时辰还不回去?”
年轻高大的侍从下马询问,凭一身生员的衣着便认出了夏原吉的身份,夏原吉才发现此时靶场上仅余自己和面前的一行人。
“惭愧惭愧,在下技艺不精,只能在此多加练习了。”
夏原吉一手还握着弓箭,边说边搭在弦上继续瞄准靶心。
“看来,国子监的弓矢教习真是徒有其名啊。”
侍从身后一个低沉如钟的声音传来,语气颇为不屑,使得夏原吉顿觉汗颜,说话的正是方才大秀技艺的人,看来此人讲话甚是不爱与人留情面的。
马上的中年男人生得强壮挺拔,看来比夏原吉大上几岁,一双俊眉美目在高鼻的衬托下极为深邃,方阔的下颌如刀锋雕琢版棱角分明,须髯尚不浓密,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,赤褐的面庞显然久经风沙磨砺,更显气质赳赳,深深抓住了夏原吉的目光,倒消解了几分被他嘲讽的负气。
这张脸乍看之下似曾相识,可此人又确是初次相见,夏原吉脑中混沌了刹那,却又一时想不起。
来人未曾下马,手勒缰绳在马上打量起夏原吉,他虽家境微寒,可书卷气熏出的澹然贤雅却不减分毫,苦日子磨炼出的身形颀秀瘦削,倒更添几分仙气,早年时在乡野之间更是邻里欣羡的翩然少年郎,如今二十七八岁,稚气全然褪去后更显端庄。
“你这样耸着肩,手指勾弦过深,自然是射不准的。”
夏原吉一挠头,想起来人马上驰骋的英姿,相较于自己的笨拙姿态,双颊一热,不由得生出相形见绌之感。
“养国子以道,乃教之六艺。你们读书人虽不习武,可射艺却是君子必修,还需勤学苦练啊。”
这人说着便下马来,将他动作的谬误通通指出,又看得心急,径直走上前将他的肩膀抬高,示意他调整方位。又拿起弓箭向他演示,由于夏原吉过于清瘦,站在这人身旁,几乎要被这健壮身躯彻底挡住藏起来。
“真是神乎其技,这弓箭在尊驾手中竟如此得心应手。”
“哈哈,雕虫小技罢了。”
被夏原吉夸奖,那人傲然的面庞上尽是藏不住的笑意。
夏原吉有样学样,顺势借力,一箭出去,虽离靶心还远,已是他习射以来成绩最好的一次。
两人都欣慰笑起来,夏原吉见此,便即刻向他一揖道:
“多谢赐教,在下监生夏原吉,夏某不才,敢问尊驾大名?”
一席织金银灰缎曳撒,精致雕琢的金冠矗立其顶,与自己一身素衣对比显然,夏原吉虽不曾与勋贵结交过,可此人的气势与衣着让他深知其绝非布衣。
“我?”
那人浅笑,却不回答他的问题。
“你这监生好没见识,我们主君可是燕……”
“士弘!该走了。”
那人摇头喝止身边的侍从,只向夏原吉致意告别。
“今后大约不会再见,你又何须知道我是谁。”
方才爽朗的笑意骤然自那眉宇消失,转为暗淡掩盖下的寂寥,回首望向远方的九重宫阙,一众侍从随那人上马而去,弥散的黄雾封起了尘烟。
“尊驾、尊驾——”
夏原吉仍欲挽留,可也只得望着那人纵马离去,那似曾相识的身形相貌开始在脑海中回映。
……
“殿下。”
“朱能,平日在外不要唤殿下,更勿轻易亮明身份,我说过你多少次了?”
“好好好,主君,主君。”
一路人马出了大校场外,夏原吉未曾料到,自己之所以对这容颜似曾相识,只因他就是燕王朱棣,神形举止哪里不酷肖圣上。夏原吉多次面圣,早将龙颜刻在心里,才会对素未谋面的朱棣仿佛熟悉,只是朱棣素爱微行民间,不轻易对外人显露身份。
唤殿下者正是朱棣贴身侍卫朱能,他自小随父在燕山卫历练,如今二十出头,便在朱棣身边做了贴身护卫,朱棣视他也比他人更体己些。
“殿下,太子薨后,圣上这时候召殿下来京师,会不会是要……我是说,咱们殿下最是有才干,这位子理应……”
朱能的话音越来越弱,直到意识到自己失言便老实闭了嘴,冷不丁迎来朱棣异常严肃的冷厉目光,方知这次朱棣纵容不得他的言语。
“傻小子,这话,你只可对我说。”
“呃,是。”
年初春时,朝中突发变故,太子朱标逾月前病薨,镇守北方的诸王也相继进京吊丧,朱棣方才落脚南京半月,究竟是一母胞兄的太子仁德,朱棣多少也念些手足之情,未免心中积郁。
但也正如朱能所言,储位空悬,总要有承继,而自己这些年战功显赫,居诸王前列,论才德也是不落人后,未曾不揣摩君父心思,也未尝丝毫不动念想,只是目前朱元璋尚悲痛未愈,并无心考虑,只让朱棣众兄弟留在朝中陪伴,以慰老父之心。朱棣也很清楚,父皇在观望他们之中的每一个,可他们却猜不透父皇。
万千杂乱思绪整日萦绕在朱棣心头,今日才得空来到大校场中挥汗骑射,田猎骑射向来是他最爱,正好一解抑郁。
三山半落青天外,一水中分白鹭洲。京师秦淮河畔最为阜胜之处,非三山街莫属,商街之内四方商贾云集,杂铺百货,书画花鸟无所不有,日日宾客盈门,可也正因如此,许多贫者乞丐便也常在此处出没,以求施舍。
“大老爷,各位爷爷老爹,行行好,买了我吧,呜呜。”
三山街书画廊外,一蓬头垢面的乞儿跪在地上,十余岁少年的身躯却如黄口小儿般瘦弱,身后是饿得奄奄一息的爷爷,蜡黄干枯的肮脏面容与煌煌京师的富丽相比格格不入,无数遍身罗绮者往来经过,却鲜有人注意到角落中的祖孙二人。
“殿下你看,好可怜。”
“想不到我大明立国近三十年,父皇兢兢业业抚恤生民,竟在这京师繁华处有此等景象,唉。”
朱棣与朱能不知何时下马步行,游荡到了此处,见到眼前的光景,不得心头凄凉,一声叹息,朱能得到朱棣授意,一掏荷包正欲上前,却被一仪态端庄的俊逸背影抢先一步。
“拿着,先吃了吧。”
翩然书生俯身将跪在地上的少年扶起,手拿热腾腾的炊饼,少年泪眼汪汪,望着面前的白净书生,来不及道谢便狼吞虎咽起来,这竟是他今日的第一顿饭。
“我不过一介穷书生,也不足以买了你,只先拿着这些钱好生安顿下来,你也大了,若是没人买你,吃饱喝足养好了身子,再去寻个生计也不难。”
“呜呜,谢谢先生!谢谢先生!”
少年搀扶着白发老者,二者皆感激涕零千恩万谢,又是俯首鞠躬又欲叩头,都被书生拦下了。
“殿下,这不是刚才那人吗?夏什么,袁什么呃……”
夏原吉转身时,朱棣二人才发现这书生有一面之缘。朱能凑在主君身边耳语,他方才根本未曾多注意校场上的那人,自然不记得那随口一提的姓名。
“夏原吉。”
倒是朱棣却对一面之缘的人名脱口而出,毕竟夏原吉虽生得济楚,却与争艳的俏后生不同,清扬柔婉无一丝浊气,哪怕只是见过一面,想要轻易忘掉却也不容易。朱能满心都想的护卫朱棣,朱棣却早将这副容颜印在脑海。
“夏公子。”
国子监课业繁忙,近来集训弓法,倒每天得以有半日休息,夏原吉才有机会来到三山街的书画廊,听到来人呼唤的瞬间,方才矜持不苟的监生露出和煦的笑意,暖如这四月天。
“尊驾?幸会,幸会,又见面了。”
朱棣原以为萍水相逢,校场一别便不再见,谁知似乎与夏原吉有缘,于此处不期而遇。
“夏公子怎会在此?”
“半月之前,书画廊的陈掌柜说店内寻来了赵文敏公的法书真迹《与山巨源绝交书》,在下素喜翰墨,自是不肯错过,尊驾呢?”
“哦?如此便巧了,我也是。”
夏原吉闻之思绪万千,若是如此,对方的财力必数倍于自己,恐怕那幅法书也其势在必得,自己也只能望洋兴叹了,但转念一想,如此珍宝倒也应该寻个有能力细心珍藏的人,自己着实是自不量力,今日能一睹赵孟頫的法书真迹便是荣幸,又何须有所求,便瞬间开朗起来。
朱棣读书时便酷爱书法,闲暇时也挥毫泼墨,在宫中长大后更是阅遍名家法书藏品,自然也不会不知陈掌柜的消息,二人便决定一同前往。
“对了,夏公子心善,只是我早就听说有不少行骗之人,借以三山街富人云集,故意装作乞丐行乞,以此诓人钱财,这也是为何周围过路者多对乞丐置之不问,夏公子不怕被人骗吗?”
“夏某是以为,那乞儿的模样不像是刻意伪装,已然是瘦骨嶙峋如薄纸一般了,再者我在家乡也常见灾荒时饥民的模样,确实如此,唉,想必尊驾长于富贵,定是不常见的。再者即便被骗,倒也当做行善施德,与他人方便了,哈哈。”
朱棣没想到夏原吉如此达观,原来在心善之外还有超脱他人的豁朗,不禁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,朱能跟在二人身后,倒像是个灯笼。一旁的朱能听了不悦,习于维护朱棣的他冷不丁打断道:
“你懂什么,我家主君生长富贵,可也不忘民间疾苦,时常从府中的粮仓放粮接济封地百姓呢,刚才要不是你抢先一步,我家主君就直接把那孩子买了,好吃好喝待他,给他个差事呢。”
“封地?什么封地?给差事?尊驾……尊驾究竟是什么人。”
夏原吉星眸眨闪,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,难以置信地望着身旁主仆二人。朱棣则怒目圆瞪,恨不得割了朱能的舌头,都是自己平日惯坏了他,养成了口无遮拦的习惯,朱能也意识到自己再次失言,大惊失色。
“哦哦——不是,我是说……”
朱能向来不善言辞,竟不知道如何解释,与朱棣面面相觑,恨不得藏入地缝中。
“呃……他是说,我府上周围乏地的百姓,岁歉饥寒时,我便把仓中余粮拿出些接济。”
夏原吉眼中的惊讶转为钦佩,笑道:
“原来如此,尊驾真是达则兼济天下,夏某惭愧,不知尊驾高节。”
刚到书画店外,店内已门庭若市,陈掌柜眉飞色舞,双眼冒光,原来京师中不少文人也听到了消息,纷纷携带资财争相购买,泱泱的人群中,陈掌柜高声叫价的呼喊甚至盖过了卖家的鼎沸。
“夏公子也想收得这幅字吗?”
夏原吉故作淡然地摇摇头,毕竟怀中的十贯宝钞已是他省吃俭用两年攒下的,早前听说陈掌柜处藏有赵孟頫法书,才舍得将自己全部家当拿出,想要收藏这稀世珍品。可未曾仍想到太过抢手,引得京师许多富者瞩目,自己也只能眼睁睁拱手让人。
“不不,夏某……只是,只是想来看看,一睹赵文敏公神迹。”
朱棣对那些蜂拥而至之人不屑一顾,只因不知这其中有多少附庸风雅的土财主,转眼见夏原吉一副憧憬的模样,似乎看出了什么,转身悄悄对朱能耳语了几句,又道:
“我不喜人多喧闹,士弘,你先去探探情况,我与夏公子在外等候,待人少些再进去。”
夏原吉不解,看向朱棣问道:
“可若是咱们再进去,法书已被他人买去了该怎么办?”
朱棣却胸有成竹,笑声轻松慨然。
“哈,不妨,商人既坐地起价,便总有人屡出高价,人只会愈发少的,咱们趁人少时,也好凑近了仔细观书嘛,夏公子难道想挤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中,连细观的机会都没有吗?。”
朱棣自顾自说了许多,似在打发时间等朱能出来,却没发现夏原吉竟盯紧了自己,目光如炬不曾移开,似在怀疑揣测,眼神中的狐疑与试探再也藏不住。
朱棣心跳在了嗓子眼,生怕夏原吉看透了什么,连忙问道:
“咦,夏公子,我脸上莫非有什么东西。”
夏原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也已意识到自己为何对这张脸似曾相识,因为这人的相貌和当今圣上太相似,无非是眉眼疏阔些许,神态温润许多,可是自身形到举止都……忽然有梗在喉,吞吞吐吐起来:
“尊驾,你……你真的……”
夏原吉险些说出,你真的好像圣上。
可又想到,天下也并非没有仅是形似的人,再者,哪位皇亲贵戚又能纡尊降贵与自己相谈甚欢呢?便连忙掩盖思绪羞涩笑道:
“失礼失礼,我是说尊驾真是人杰,气度不凡啊。”
朱棣先是一愣,继而得意大笑起来毫不怀疑夏原吉的说辞。
可没想到,夏原吉又向他送来难题。
“今日有缘两度幸会,尊驾可否告知大名,也算夏某在这京师人海中又结一良友。”
“我……我姓,王……与夏公子萍水相逢,恕某不便多言了。”
朱棣不禁一扶额,一时应付不来,信口编出一个“王”字,倒也是不损身份,连叫什么也没想出来,若如实相告,怕夏原吉会不胜惶恐,乃至引起周遭骚动。
最重要的是,太子丧期,自己却在此处私行享乐,若传到向来严苛的父皇耳中,实在是不好交代,只得找借口搪塞了夏原吉几句。
夏原吉转身一揖,朱棣也连忙回以一礼,他这辈子除了对天地君亲师,还从未对其他人行过礼,可迫于形势,也顾不得身份了。
“王公子唤我维喆就好,无妨,公子既不便多言,在下自然不应多问。”
朱棣暗自松了口气,更为他的善解人意而欣慰不已。
“维喆?看来是个聪明人了。”
夏原吉听了,双颊一热,腼腆摇头便笑起来,此时朱能已从店内走出,暗自向朱棣使了个眼色。
“主君,人已少了许多,法书还在,快请进去吧。”
夏原吉与朱棣步入店内,方才还众多的买主竟都快走干净了。
二人便径直走到陈掌柜面前,将那副法书细细欣赏了一番,夏原吉不住感慨名家大制作之精妙。
“清俊遒媚,内含风骨,真迹无疑啊,只是夏某仅有数贯宝钞,实在配不上陈掌柜这珍宝,唉。”
夏原吉转身望向朱棣:“王公子特此前来,又财力雄厚,此法书当让与公子才是。”
朱棣一听连忙推脱:“夏公子尽管收下便是,王某只是附庸风雅,寻些名家字画装点门庭而已,你身为监生,还肯重金买字,想必才当真是懂书爱书吧,别客气了。”
夏原吉心头一暖,试探着问陈掌柜出价几许,谁料想陈掌柜仅要了他四贯宝钞。
“这怎么使得?大家都携重金求购,陈掌柜却只要我四贯宝钞,若我贸然取之,实在有愧啊。”
“你这书生,我是看你着实爱书,也不愿将这法书卖给不懂书法之人,钱少了怎的还不乐意,让你拿着就拿着,莫要多言,打烊了打烊了,快回吧。”
陈掌柜已不耐烦,直接将那幅字包好递至夏原吉手中,生怕他再推脱,并直接关门轰走了众人。
夏原吉接过法书,双手都不住颤抖起来,捧在怀里小心翼翼呵护起来。
“今日真是多谢公子谦让,夏某不知何以为报。”
“天下王公至黎庶,皆我大明赤子,夏公子仁德,扶老怜弱,既施舍了他们,便已是报答了我。”
夏原吉听后愣住,这样的论调他几乎只在圣贤书中读过,而今日却亲身经历了,愈发钦佩朱棣的见地,乃至生出相见恨晚之感。
“公子谬赞了,夏某毕生所愿,就是生民安乐,无饥寒之扰。善为国者,必先富民,然后治之。可自知一介书生,也仅能做些微不足道的施舍,实在是不值一提。”
朱棣投来赞许的目光,如此年轻便抱负非常,夏原吉当真配得上国士二字。
“你如今还未出监,自是书生力薄,可也生逢明时,若将来发奋位列公卿,报君王,安生民,也未可知啊。”
夏原吉心中热潮涌动,漂泊在京师国子监,苦读近三年来,除了少许同窗知己,他还鲜有机会与人如此直抒胸臆。
“那便借公子吉言了。”
二人原本都只望着眼前的路,可说到此时,刹那间对视在了一处。
夏原吉感到胸腔深深一跳,朱棣未曾察觉到什么,仍是若无其事地说着,正并肩谈笑,忽而天色晦暗起来。
“主君,要下雨了。”
身后的“灯笼”望向空中骤然密布的乌云,还没来得及寻处躲雨,这不讲道理的雨已纷然落下,所幸朱能心细,行囊中向来常备着两把伞,站在一旁为朱棣撑起。
“公子,太学有规矩,晚归者当罚,夏某耽误不得,要先行一步了。”
朱棣原想邀他去避雨,但夏原吉赶时间,执意冒雨回太学。
“夏公子这是要淋雨回去吗?”
夏原吉未曾带伞,雨水湿哒哒在他衣衫与面庞上画起珍珠,更显得一张脸细腻莹亮,只好不住拿衣角擦拭着。
“这雨不大,纵使淋雨也无事的,只是公子还是暂且避一避吧。”
“不如这把伞夏公子拿去吧。”
这雨虽不是暴风骤雨,可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,哒哒坠在地上敲响扣人心弦的节奏,听的人心也随之跳跃。
朱棣将朱能手中的另一把伞递去,夏原吉却不接过来。
“不了不了,今日已被公子谦让了一幅字,这伞还是二位留着吧。”
微施一礼告别,夏原吉转身匆匆奔入雨中,朱棣连忙追来笑谑道:
“你不怕淋雨,可怀中的珍宝可没说过不怕,不如这样,你我同路,我送你回去,倒也不白占我一把伞。”
朱棣众兄弟下榻的诸王馆在皇城外不远处,本就与国子监相距不远,说着,夏原吉已被朱棣笼罩在伞盖下,也觉得却之不恭,原本想接过伞来,不想劳烦朱棣撑伞,奈何他比自己高大,倒是他撑伞更方便些。
朱能只得一人打伞,一撇嘴跟了上去,真是三更半夜见太阳,饶是自己与朱棣这般亲密,也未曾见过平日里高贵自矜的殿下如此谦让。
只是夏原吉一向矜重,不敢向朱棣靠近,刻意保持着距离,几乎要走到伞外继续淋雨,朱棣见状,便大方将伞移过去。二人一伞并肩而行,倒不觉路远,很快便到了国子监门外。
“真希望能与公子为友,常相往来,可惜不知何时何地能再见面了。”
夏原吉诚挚望向朱棣,朱棣也只是摇头不语,未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,自己何时归藩,毕竟是父皇决定的。
“在下每日午后都在大校场习射,若公子空闲时可来一见,还想蒙公子赐教弓法呢。”
夏原吉笑眯眯的时候,眉眼弯弯如新月,并不愿说出什么就此断绝的话来。
“夏公子,哦,维喆,你不是愚笨之人,只不过从前未学过弓箭,只要照我所说勤加练习,一定能轻松拿下的。”
即使夏原吉已说了自己的字,朱棣却还未怎么唤过他,只因不想显得与他太熟悉,不过临别是还是郑重唤了一声。
“至于你我嘛,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”
朱棣浅笑,只是潇洒留下一句话,还未等夏原吉告别便转身离去。
“公子……”
此刻雨已停,金陵城雨散云开,黄昏的落日如少女双颊的红晕,只留夏原吉抱着一副书法卷轴,在朱红碧瓦的门外远望,目送朱棣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像小……
“殿下赏识夏某,直接买了送与他不就好了,为何这么费事?还让掌柜收了他钱。”
原来,朱棣虽也爱这法书珍宝,但因钦佩夏原吉的德行,竟不惜重金让之,让朱能先进去以黄金十两买下了这幅字,又安排陈掌柜配合做戏,收下了夏原吉一些宝钞。
“你不懂他们文人的气节尊严,何况是夏原吉这般轻利重义之人,若是白白赠予他,你以为他会收吗?”
朱能才明白过来一切,眼珠几乎跳出眼眶。
“啊?殿下让陈掌柜收他钱也是……呵,从未见殿下这般用心过。”
“你还算聪明。”
“殿下与他第一次见,为什么就这般推心置腹呢?”
“平日让你好好读书,今日就不会有那么多为什么了。”
朱棣讪笑着向前走去,只剩下朱能摸不着头脑,却又不好再问。
为什么?或许是一见如故,或许是那么只语片言便说到了心坎里,朱棣自己也想不清,抑或说,他还未想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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